李思源致謝詞
在我們一家四口相處的這最後一個月,爸爸他面對死亡替我們做了準備,我們說出了那些從沒說出的話,問了那些從沒問過的問題。
其中我爸爸他問我:「我在你記憶中最深刻的定格畫面是什麼?」時間回到我的孩童時期,只要我爸爸一開始寫劇本,他就會問我:「你要不要來陪我寫劇本?」我就會帶著我的玩具與毛毯,陪爸爸走進那小小的書房,躺在書桌旁的木板地上玩著玩具,而在我玩累了,我就會蓋起毛毯,以側身斜仰45度角,看著我爸爸那左手拿著煙右手拿著筆,寫劇本的樣子。就是這個畫面,我回答:「這是我對你記憶最深刻的定格畫面」。我爸似乎很滿意我的答案,他卻幽默的說「那你現在都學會了」。
在住院期間的某天晚上,我爸爸躺在病床上,要我牽著他的手,他說道:「長子如父,不能再像一個孩子一樣,要有扛起李家的責任。」 接著說:「我這就要去見我的爸爸了,不要為我的離開難過,這是一樁喜事。」 當我心裡面還納悶著「什麼喜事」的時候,他又轉到下一個更加沈重的話題:「十年前,你跟你的鋼琴老師頂嘴把他氣走, 對於不尊師重道的你,我很生氣的甩了你巴掌。」他眼眶泛起了淚,停頓了五秒鐘說:「我現在向你道歉。」
他總以身教替代一切言教,他告訴我:「如果這個世界上,一個父親能向自己的兒子道歉,那麼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事情不能和解?」
如果有人問我:「這一輩子我爸爸最愛我的時候,是什麼時候?」我會告訴他:「就是我爸最後一次打我的時候」,因為,在他決定那是他最後一次打我的時候,依然沒有放棄我。
我知道在我們家人之中,他最擔心的就是我,所以在7月1日凌晨3點30分的時候,也剛好是我爸過世前一天,我在他的耳邊清楚的對著他說:「爸,你放心的走吧,你已經永遠活在我的身上,而我會繼續傳承下去」。
回首這十年,因為我看過他寫劇本的樣子,所以我學會了愛;因為我看過他導演的樣子,所以我學會了熱情;因為我看過他的表演,所以我學會了生命,而因為那巴掌,我學會了尊重與獨立。甚至在爸爸生命的最後一刻,他還是要繼續教導我責任與原諒,並且給了我們一家三人面對永別時,幽默的態度和接受的勇氣。
在7月2日凌晨32點34分我看著我爸爸那帶著微笑睡著的樣子,我相信在那個當下,我爸爸絕對見到了我爺爺,他結束了他對他爸爸那長達三十年的思念。我才終於明白了,他所說的「喜事」是什麼意思。但是,從那個瞬間,同時我也明白,我將開始對我爸爸無盡的思念。
這個思念我不知道會長達多久,可能是四十年、五十年。我會在這漫長的路途上,努力完成我的夢想,直到我也見到了我爸爸的那天,我希望他能抱著我,對我說「李思源,做的很好,你功德圓滿了!」。
最後我想說的,我爸爸的傳奇,不只是因為屏風表演班與那二十七個劇本,更是因為有你們,才能有他傳奇的一生。